[白夜/宇峰]花火



关宏峰起床时,关宏宇还没醒。

关宏峰住的公寓楼层不低,窗外白光强烈,透过窗帘,细细密密落在地上,形成光斑,光斑连缀成一片,仿佛游鳞。他起来坐在床沿,停顿几秒,随后拣起衬衫穿上,整齐袖扣,面无表情,走进卫生间里。客厅窗外的遥远地方,鞭炮烟花响着,噼里啪啦,陆陆续续,零零星星,绵延不断。镜子上水雾蒸腾,热熏熏的。

关宏峰洗漱刷牙。

“哥,你都起来了?你刷牙声音好响,你怎么起这样早啊。”

“是你起的晚。”关宏峰说,波澜不动,抬起胳膊挂好毛巾,视线垂落,“我昨晚让你背记的资料你都记下来没,还有所有要看的书。”

“哎呀,先别提这些呀,哥你看,你听到没,”然而身旁,关宏宇抬起手,胳膊越过关宏峰的肩膀,撩开窗帘缝隙,探头探脑朝外,布料轻轻擦碰,唇角扬起,“外面远处放烟花呢,哥你看见了吗?”



关宏峰拿着锡皮牙膏管换糖,递过去牙膏,卖糖翻来覆去看看,随后说,“你这就两根管,这样,我最多给你敲一块,你看行吗?”关宏峰听见,低下头望着糖,沉默几秒,接着开口回答,“我上次来你这换,还是两根牙膏管,你给我敲的是两块,这次变,为什么?您给说一理由,不然我依然要换两块。”

卖糖的闻言,停顿片刻,放下拿起来的铲子,抬头,转身拣起关宏峰最开始递过来的两根牙膏管,扔过去,张嘴说,“上次是上次,这次是这次,这次就是这样,你要嫌弃,我一样不强求,牙膏还你,你等等看看,等着其他卖糖的来,别在我这换糖。”

关宏峰抬起头,头顶上,树影笼罩,树影外就是阳光,光斑透过,落满衣服。中午光线毒辣,眼睛被随意扫扫,瞬间刺痛,他同样,毫无分别。

“你别闷着,别憋着,到底他妈换不换啊,给准话行吗?不换我就走,耽误我卖糖做生意啊。”卖糖的问,皱眉,顺手拾掇起扁担,“一小孩,就俩破牙膏管,想要吃糖,还嫌弃,还废话多,就没见过这样的,真是稀奇。”他说完,弯腰挑起扁担,头不回转,就准备走。然而这边脚刚迈出去,身后,关宏峰忽然跑上来,伸手动作,抓住他。

卖糖的来一次不容易,走掉再等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,关宏峰不愿意等。

“我换,一块糖就一块糖,你给敲吗。”

“哎哟,不嫌弃了?”卖糖的问。

“你给敲吗?”但关宏峰并不理会挑衅,他的眉眼平静,只问对方,“你如果现在给敲,我就愿意换。这样,你快点给我敲吧。我不想耽误你,你也别耽误我。”说话间,树影拂动,落在关宏峰脸颊上,纵横往复来去。蝉嘶嘶地鸣叫,藏身繁密树影,嗓音粗糙沙哑。

最后关宏峰拎着塑料袋,袋子很小,很薄,里面装着块糖,比指甲盖稍微宽一圈,在楼道前碰到关宏宇。

“哎呀,哥,你换糖回来啦。”关宏宇蹲在门口,头顶粘着草叶,看到关宏峰站起来,脸上颜色明亮,笑嘻嘻的。关宏峰望到,却不动声色,盯着关宏宇几秒,随后抬起胳膊,把塑料袋丢给对方,“刚换的糖,给你。”

“这次才一块糖啊,怎么,哥你拿几根牙膏管去换的糖,”关宏宇问,“不每次都两块吗?他改价格了?不应该呀。”

楼道寂静,难得凉意。

“怎样,我沿着路边走,兴趣来了,随意尝尝,吃掉一块,你不满意吗。”关宏峰问,说话时侧过身,绕过关宏宇,要上楼梯,“下次不满意,自己拿牙膏去换,管你一块两块,五块六块,讨价还价随便,反正不关我的事情,别麻烦我。”楼道狭窄,粉刷斑驳,关宏峰走过去,身上衣服擦过墙壁,还擦过楼道摆放的兰花兰草。

“我没啊,哥你别,你别走,你不是从来不喜欢甜吗?”关宏宇拎着袋子,停顿,遂即反应过来,三步二步,跨上楼梯,“你要吃就吃,随便吃,我这块都给你,你拿着呀,”关宏宇说着,嬉皮笑脸,挨挨蹭蹭过去,仿佛要塞给关宏峰塑料袋,“我这不就一问,随便一问,真随便的。哥你拿着呀,哎哥,哥你不要别扔,我吃我吃,我吃的。”关宏宇见状,吓得跳起来,伸手又抢过袋子。

关宏峰站在原地。

“不睡午觉就算了,你这是又跑去山上,招猫逗狗,放火烧山。”上上下下看一遍关宏宇,他忽然开口说,表情声调不变,话语寡淡。

“你别血口喷人,我没,没有,”关宏宇抢过糖,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,转瞬,就被关宏峰的话钉住,“我就是去后山摘桃子,半山腰的那儿,结果桃子还没熟,青的涩的,我就回来了,你看我这粘的一身桃子毛呢,你看看,拿泥沙才洗干净。你别胡说八道啊关宏峰。”

“你骗我,你烟熏火燎过的衣服头发不骗我。”关宏峰回答,没什么起伏情绪,“你连我都骗不过去,还想骗爸妈?你幼稚吗?”他说完,不再回头,转身踏过楼梯,脚步平稳。接着,紧随其后,来来回回的声音在细细窄窄的空间回荡。

关宏宇攥着塑料袋,站在墙壁下面,脑袋嗡嗡发懵,指骨苍白收紧。而不知何时,楼道外忽然起来风,哗哗啦啦,翻滚席卷,树叶窸窣作响,如此几分钟过去,依然丝毫没有停歇意思。塑料袋晃荡,翻出波纹,糖块在里面坠,沉甸甸,仿佛要掉下去。此时此刻,关宏峰早走上许多层楼,身影消失在转折的楼梯里,彻底看不见。

“他妈的,不就说你吃了我一块糖吗,操。”终于,许久过后,关宏宇咬牙跺脚,反应过来,瞬间烦躁要命,就想要扔掉手里的塑料袋。扔得看不见最好。结果想想,抬起手,又舍不得,最终心底泛起不甘,“你至于吗?关宏峰,你他妈至于吗?”他扯开嗓子喊,质问。

然而关宏峰听不见,不会回答。



关宏宇骑车,放学后落霞铺天盖地,路上走路的很多,骑车的很少,车辆最少。但他身旁跟着一堆骑车飞驰的朋友,热闹繁盛。

“啊呀,小关爷,你这是又偷你爸的白鸽骑啦?小心回去,继续被打啊。”街道上,有朋友招呼着问,笑嘻嘻的,语调轻松,调侃意味浓厚,眯着眼睛,“关照关爷你一句,飞得越高,摔得越重,高处不胜寒。关爷你留意啊,别不小心不留意就给摔死了。”

“放屁,我真要摔下来,那也是先摔你身上,先压死你,”关宏宇扭头,扬起下巴,在腾飞间隙挥舞胳膊,身手敏捷,拍打上对方的后脑勺,“嘿,问你感觉疼吗?改天我要是落地,你要是被压死,比这更疼都有!”他高喊,哈哈大笑,紧接着忽然兴致上来,不管不顾,起身便站在车座顶端,迎风高举胳膊。

“真要摔死啦喂,小关爷。”朋友高声呼喊回应。关宏宇影子被拉得很长,仿佛可以覆盖整条街道。

“生终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!”关宏宇不回头回答,语调仿佛孤高,“要让你飞着死一次,你还没机会呢!”

空气恣意呼啸。

等骑到拐角,路途过半,关宏宇已经减慢速度。结果绕行过去时候,房屋散落,不经意间,关宏宇瞥见了关宏峰。关宏峰十分安静,站在墙边,神色沉默,颧骨被阴影覆盖。爬山虎爬着红色砖墙,在缝隙间细细游离行走,藤蔓盘根错节,分解不开。围墙下还站着另一个女孩,正轻轻笑着,唇角如花。关宏宇偏头,视线垂落,毫不意外,看见关宏峰手上的信,信纸信封在风中晃荡。

他听见关宏峰说,“谢谢你。”

女孩闻言,神色变化,正要张嘴开口,滑翔过去的关宏宇却忽然大笑起来,眉眼极致明朗。随后,他转瞬脱开扶手,两指放在唇间,猝不及防,呼哨尖锐锋利。

“关宏峰!”关宏宇高呼一声。

“哦哦,关宏峰,关宏峰,关宏峰!”关宏宇身后,一群朋友见状,简直配合至极,天衣无缝,纷纷重复。女生告白被撞破,男孩是喜闻乐见的,促狭刁难更不可能少。何况关宏宇还敢对自己哥哥下手,他们乐见其成要命,看戏从来是不嫌台高的。

“关宏峰,喜欢你!”

关宏宇骑着车,绕行在转角,来来回回。

“关宏峰,喜欢你!关宏峰,喜欢你!关宏峰,喜欢你!”

转角方寸地方,这些呼喊仿佛潮水,潮涨潮落,转眼淹没空间,壁垒升起。关宏宇笑着,笑容嚣张,风吹起他软软的额发。几步距离外,关宏峰捏着那张纸,表情平静,犹如山岳,真的不动如山,稳如磐石,眼里没有任何颜色闪烁。直到片刻后,落日西垂,关宏峰骤然回头,接着伸手出去,握住女孩肩膀。

她快要彻底哭出来了。

关宏峰背脊笔挺,仿佛站在孤岛。


夜幕沉降,星子闪烁稀疏,云层厚密,遮住月亮。

关宏宇没挨打,他屡犯屡教,屡教不改,最终只被罚家务,洗碗洗衣。晚饭刚刚吃完,他端着锅碗瓢盆进厨房,拧开龙头,结果水还没来得及落入水槽,关宏峰走进来,低头丢落残羹剩饭。

“怎样,等不及啊,秋后算账啊。”关宏宇听见声响,抬头,不以为然,甚至先发制人,随意笑笑,“你想跑来找我算账?别搞错了哥,我还没去说你早恋呢。如果真说,是你算我账,还是你被算账,那就说不准了。”

“你今天做过份了,你自己清楚,关宏宇,”然而关宏峰不为所动,关宏宇说完威胁,他只是抬头,转身将厨房的门掩起,留下一丝微缝,“你生气,想要使手腕报复我,或者觉得我因为吃了你一颗糖,你和我开玩笑,我却和你计较,想置气。都可以,都随便你,我没问题。”

关宏峰缓缓地说话,节奏很慢,声调低沉,几乎捕捉不到一点起伏。“但今天那个女孩,你完全没有必要去为难,你这叫伤及无辜,殃及池鱼,你知道你给她多难堪吗?你让她以后还怎样在学校生活?难道准备天天被嘲笑吗?”说话间,他拿起抹布,擦掉台面上溅起的水痕。

“哎哟,这就开始心疼啦。”关宏宇问。

“关宏宇,我在好好和你说话,你听见了吗。”关宏峰望着对方。

“我听见啦,好好说话,”关宏宇掀起眼角,碗洗干净,扔进旁边的橱柜,“我想报复你?还他妈要使手腕报复你?”他仿佛听到笑话,摔掉洗碗抹布,“清清楚楚告诉你,关宏峰,我要真想报复你,操他妈的,随便选弯弯绕绕一小巷,我都不要出面,随便找几个谁就能揍你一顿,听清楚啊关宏峰,我要报复,我就这样报复。”

“你要想这样报复我,也可以,没问题,”关宏峰平平静静回答,拣起抹布,放在水槽边沿,“如果不是报复我,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?既然不是报复,我希望你能给那个女孩道歉,起码道完这个歉,她不会再那样尴尬。”

“为什么?不为什么,哥。我这样告诉你吧,”关宏宇忽然笑起来,雅痞雅痞,“我那时开心,兴致来了,看见了,就想那样做,玩玩闹闹,很过份吗?并没有吧。”他转过身,身上那股火烧火燎的气势降落下去,“很多事情没有为什么,没有是非对错,只有机缘巧合。我想到了就做了,而且告诉你,哥,我绝不道歉。”

关宏峰的脸色冷下去。

“你纵使能够上天入地,总没法来逼我道歉,”关宏宇清楚关宏峰的脾气,关宏峰神色刚变,他就笑起来,笑着回身,打肥皂搓洗抹布,游刃有余,“哥,你是知道我,我如果不想低头,就没谁能逼我低头。”

水流哗哗啦啦,滚滚流下滚滚流去,激起水珠,一去不回。

“行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”然而片刻过去,关宏宇挂完抹布,刚刚搭上挂钩,关宏峰忽然开口,“你还是觉得没好好出气,对吗?我知道了。”他边说,边轻轻点头,抬起视线,“那来吧,我就站在这里,你也别去找谁,还麻烦在曲里拐弯的巷道里寻摸机会揍我了,别费那些劲儿。就厨房,我不会躲,你想怎样打怎样打,打完完结,明天去给别人姑娘班里,当面道歉,我们钱债两清。”

这次关宏宇的脸色变了。

“来吧,我们解决问题,别拖泥带水,早解决早完结,我去写作业。”关宏峰表情毫无波澜,转过身,彻底关好门。

“哥你疯了?就他妈为一素不相识的姑娘,你让我打你?你亲弟弟,你要我在家里打你?”许久后,关宏宇终于回过神。他开口质问对方,呼吸紊乱急促,胸口浮沉,满脸难以理喻,不可置信,“你至于吗哥?有必要吗?我告诉你关宏峰,我不会打你的,但我同样不会去道歉,你他妈两个都别想了!神经病!”他说完,粗暴干脆地准备去掀开关宏峰,伸手想要拉门。

“没得商量,你必须道歉。”但关宏峰靠在门上,寸步不放,“我也讲清楚,今天不解决这件事,我就和你耗在厨房,我们走着看,看是你能耗,还是我能耗。”

关宏宇停顿,站在原地,“你就这么喜欢那女孩?喜欢到了这个地步?就为一破道歉,”他望向关宏峰,视线仿佛钻头,“喜欢到求我打你,逼我打你?喜欢到你逼着你亲弟弟打你?你真疯了吧。”

“我要你给她道歉,光明正大道歉,除此以外,我还要解决问题,”关宏峰看着关宏宇,回答,语调清晰沉稳,“更何况,退一万步,就算我是喜欢她,非常喜欢,喜欢得无与伦比,喜欢到这个地步。又能怎样?还会怎样,你想怎样。”

关宏宇在很近的距离间和关宏峰相互对峙,十分沉默,仿佛山岳。而事实上,关宏宇只是一堆虚张声势的硬石头,石头纷纷垒砌起来。关宏峰才是一座纹丝不动的山。

关宏宇不是关宏峰。

他终于退后一步。

“我不会打你的,”他开口说道,摇头,神色是难以想象的疲惫,这些疲惫难以理解,毫无来由,“我不会打你的。”他执拗地重复,又摇摇头,“你赢了哥,你赢我输,我认输。我答应你,我去道歉。”

关宏宇绕开关宏峰,伸手拉开门。



白驹过隙,走马观花。

关宏峰拎着矮凳,走过楼梯间,楼梯内十分寂静。在楼道两侧,摆放的花草被拂动,花枝扶疏,花草精神。关宏峰下到楼梯口,最低一层,关宏宇正躺在藤椅里,姿态放纵,仿佛拦路野狗,仰头望着夜幕边角。月亮悬挂在那,犹如垂钩。

“你行李还没收拾好,自己马上要去上学了,还不抓紧点时间吗?”关宏峰站定,立在关宏宇背后,沉默几秒,平静提醒对方,“不要事到临头才去慌慌张张解决,行装自己不打理好,你指望谁帮你去打理?难道还要麻烦爸妈吗。”

反正我是不出津港,关宏宇想。

“我的哥,你明天就要走了,这还抓紧时间训斥我一顿呀。怎么,害怕一年半载不见面,训不到我,心理感觉不平衡?”关宏宇闭着眼睛,笑起来,“那行呗,你抓紧抓紧机会,今天晚上,我躺在这,保准一动不动,万事绝不回嘴,就给你训舒服。”他拍拍胸脯,“请看清楚啊,你亲弟弟,开始吧。”

关宏峰低下头,仰着头的关宏宇睁开眼睛,他们视线交错擦肩,仿佛流星坠落。今夜月白风清。关宏峰在躺椅旁边放落矮凳。

“……无论为了什么,是想去也好,分数恰好也好,既然你志愿填的武警,那开学到学校后,你就是名预备学生,过去那些坏的,乱七八糟的习惯,就算积习难改,也要下苦功咬牙去改,不然你一定会吃亏。”关宏峰坐稳,拂去萦绕的尘埃,对关宏宇说,语调刻板坚硬,“无论如何,我都不希望看到你走弯路,或者冤枉路,虽然这是不可能,但依然最好一帆风顺,万事如意,平平安安。”

遥远的草场里藏着虫声,纷纷鸣叫。

“我说,哥,你这是祝福我,还是咒我呢?什么叫不可能?你既然觉得不可能,不可行,那你就干脆别说出来呗,说着哄我玩呢,我几岁啦?没必要,真心的。”关宏宇听着听着,听完几句,开口打断关宏峰,“你要看不起我,得啦,直接就说你如果打架闹事,酗酒嫖娼,结果被退学,往后穷困潦倒,沦落街头,千万别他妈跑来找我,我可不会管你,更和你没有丝毫关系。这样最方便。”

关宏峰沉默片刻,“你心里面清楚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行啦,你是不是这一个意思,和这个意思都是相差无几,你说的话,我还是能听懂的,毕竟你可是我十八年的亲哥。”关宏宇说,说着笑笑,笑声飘忽,嗓音低沉得仿佛积蓄雨水,格外阴冷潮湿,随意拧拧,就能拧出一场瓢泼大雨。

话至此,关宏峰只能无言。

他们肩并肩坐了一会儿,抬头看天上。夜幕里彩云追月,月亮被遮住,随后挣脱,然后又被遮住,循环往复,好像永永远远,没有尽头。

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,关宏峰垂落脖颈,身边,关宏宇忽然递过来一颗桃子,跟着漫不经心开口,“这是我后山摘,不对,我后山院子偷来的,哥你如果嫌弃呢,就干脆别吃,你要是想说我,训斥我呢,这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机会,反正你随便挑选啊,我是都可以,没问题。”

关宏峰听见,停顿,随后他伸手,接下桃子,回答,“谢谢。”

“我的妈呀,真是难得。”关宏宇闻言,大笑,笑声高朗,几乎要震落繁星。而关宏峰却不再动,只是把东西握在手里。

笑完过后好一阵,关宏宇终于抬起头,喘顺气来,他侧过脸,望向旁边的关宏峰。黯沉的夜空下,清辉遍地,关宏峰的轮廓显得尤为锋利尖锐。实话实说,他的哥哥不属于那种显山露水,锋芒毕露的类型,然而好刀好剑,的确就是好刀好剑,尽管收刀入鞘,韬光养晦,也同样看得出来。关宏宇混不吝,吊儿郎当,但关宏宇有一双好眼睛,更何况那是关宏峰。

“哥,我想问你啊,你没事,明明估分那样高,想去哪去不成,为什么非去搞警校?搞那干什么?出来后整日净和些无耻之辈,宵小之徒,来来回回打交道,你真受得了吗?别人不知道,我可清楚你,那性格,眼睛根本揉不得沙子的。况且刚极易折,穷极受辱,你别净为难自己呀,疯掉啦?”关宏宇问。

“那你为什么要去报考武警。”但关宏峰没有立即回答,他转过脸,以问代答。

“我啊?嗨呀,就我那点破分数,搞啥都不行的,我不清楚你不清楚?”关宏宇耸耸肩膀,做鬼脸,“干武警嘛,反正,打架斗殴,打打杀杀,我最在行的啦,有功底么,也算物尽其用不是?不然你叫我去学点文化专业,勤勤恳恳,那还不如直接点给我一枪,让我死掉算啦,还不需要痛苦那样长久。”

“你就是懒,找借口。”关宏峰将桃子放在地下。

“那随便你喽,我懒就我懒,懒这么多年了,不妨碍一直懒下去。”关宏宇回答,眼睛却看见关宏峰的动作,“给你你不吃,不吃你接过去干什么,不吃还给我。”他说。

“放着,我等等留一会儿填肚子,现在吃不下。”然而关宏峰不还,他话语沉稳,四两千斤拨回去。

“麻烦真是多,”关宏宇挑起唇角,脸颊有些僵硬,随后闭上眼睛,“对了,我刚问你问题呢,你还没回答,别以为我就忘记了。”

“为什么,是吗?”关宏峰说,再次重复一遍。他的双手交握,指骨清癯,阴影投在脚边,“其实没那么多为什么,想要报,就去报了。你就当我是机缘巧合,或者吃饱撑的,都可以。听听哪个顺你的心意,你就选哪个来听。”

关宏峰说完,关宏宇却没有吭声。

夜很深了,风逐渐止息,气氛莫名,开始变得粘稠,虽然他们停滞在夏日,然而夜里温度依然寒凉,露水浸透衬衫,生发在布料上。关宏峰低落脖颈,拣起地上的桃子,拿着翻来覆去,看过一轮,最终捏回在手里。

“还有一个,就那女孩,哥,那我高二下学期放学闹她,她在路口给你递情书,结果我被你逼着去班里当面道歉的那个,考得怎样?应该还算不错吧。”猝不及防间,关宏峰以为早睡着过去的关宏宇却忽然张嘴,打破寂静。说话间,他慢慢腾腾,翻过半个身子,视线看向他哥,“我知道,你应该会知道。”

“我为什么会知道。”关宏峰问。

“为什么?你操心呗,天下大事为己任,打嗝放屁都和你有联系,何况还是被我给闹事过的,”关宏宇闲散回答,口吻几近刻薄讽刺,“真的啊,我就单纯想起来,单纯问一句,考得怎样?如果真考得不错,也不枉费你逼我打你,和我低头给她道歉。”

关宏峰凝视对方几秒,“她考得不错。”

“哎哟,那就好,我算是没白费劲低头,”关宏宇闻言,笑起来,“那时我是不明白啊,现在静下来想想,你逼我去给她道歉,无非害怕我给她这样一闹,满城风雨,流言蜚语,女孩子面皮薄脆,万一影响状态,高考考砸掉,我是无所谓,她这辈子被毁了,那你肯定觉得,和自己难逃干系。哥你说是不是?”关宏宇条分缕析,弯弯嘴唇,“要我说,哥你可真是大善人,你既然不喜欢她,还操心操得跟自己谈女朋友似的,你到底累不累啊?我看着就觉得挺累。”

“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情。”

然而关宏峰开口,语调冷漠。

“不能吧,高二高三,一整年还多你都没喜欢,现在我就随便说说,还要被你吵?不会现在喜欢上了吧。”关宏宇听见,丝毫不怕,依然故我。

云彩层叠,遮住月亮。

“少操闲心,记得早晨去收拾行装。”关宏峰沉默片刻,放下最后一句话,随后拎起板凳,转身登上楼梯。楼梯回廊狭窄,空空荡荡的声响传来,关宏宇不由自主,仰面回头,却在抬头望远瞬间,看见摆在地上的桃子。——过去的十几年,白日黑夜,斗转星移,关宏峰和关宏宇从未分别。纵使期间关系再好,或者不好。然而事实,天下无不散筵席,亲兄弟也不过兄弟。

亲兄弟坐在同张筵席上,但亲兄弟依然不是自己。


关宏峰第二天火车,行装轻减,关宏宇看着关宏峰一路收拾,走得十分简单。父母工作繁密,赚钱糊口,根本来不及送,因此关宏宇顺理成章地去送他哥。结果最后零零碎碎,终于送完,关宏宇站在站台上歇息,百无聊赖,环抱手臂,顺便看关宏峰无可奈何地黏在车厢,凝滞住,在挨挨挤挤的走廊中勉强穿梭。

“哎呀,我的妈呀,真是挤成饼。”

关宏宇看看,最开始大笑,捧着肚子望他哥的狼狈。然而随后,看着看着,关宏宇逐渐皱眉,唇角笑纹消逝,最终,颜色冰凉寒冷起来,“去你妈的谁呀这是,没事动手动脚,傻逼吧操。”他望着窗内,清楚看见挨蹭拥挤间有其他乘客伸手,情绪毫不耐烦,骤然掀开关宏峰胳膊,使劲推搡。

“你他妈再动一次?信不信我上来揍你?给我放手!”关宏宇挺直脊背,上前,手指玻璃暴吼,却最终收效甚微。走廊内摩肩接踵,人群海海,对方有恃无恐。

关宏峰在寻常琐碎里不习惯相争,关宏宇不能忍的东西,许许多多关宏峰都能忍耐,甚至八风不动,波澜不惊。譬如此时此刻,关宏宇终于发作,眉眼凌厉,伸手撸起袖口,就准备攀爬上车,去理论打架。然而转瞬,关宏峰却在下一刻忽然侧头,视线劈砍侵袭,穿透过层叠身影,盯住了他。

“站着。”关宏宇看见关宏峰的口型。

关宏宇不想听。

“给我站着。”关宏宇看见关宏峰又说了一次。

关宏宇愣住,顿了一下,身不由己。

于是,就在这停顿的片刻过后,火车汽笛鸣响,车身震动,仿佛翻天覆地。关宏宇没反应过来,刹那握不住扶手,跌落到地上。脊背肩膀触底,他看见关宏峰平静的瞳孔,关宏峰面无表情,而他哥身旁的人依然烦躁,自始至终,喋喋不休。

关宏宇半躺在站台上,邋遢狼狈,他就这样送走了关宏峰。



“老关,冰棍来根吗,”不知道过去多久,寂静终于被打破。关宏宇听见响动,抬头,下一刻望见开门进来的关宏峰。“这我刚开车回来,给转角那买的,这快到半夜,你吃根冰的提神。”关宏峰身后还有一个人。

审讯室内,房屋光线幽暗,潮湿阴冷,空气全然凝滞,关宏宇坐在椅中,手被铐在手铐里,狼狈要命,浑身动弹不得。而一张桌子隔断,对面关宏峰伸手,解开环绕脖颈的长围巾,搭在椅背,随后停顿几秒,接下冰棍,不动声色。那只冰棍连包装纸都给撕开撕好了,寒意绵延不断,白雾腾腾。

关宏峰低头,视线停顿,大半张脸融化在阴影里。

然而关宏宇依然认出那个表情。

“你谁啊你,我操,我哥从来不吃甜的。”关宏宇看着,忍了忍,最终没憋住,扬起下巴,朝递冰棍的开口,“不知道就开始溜须拍马,够可以呀,哎哥我说,这种货色你都能放身边?你眼光不至于这样差呀。”他拧着脖子,盯住对方。

“嘿哟,我说老关,你这弟弟真够行啊,张口闭口,还这种货色。哪种货色?到底什么意思?搞清楚情况没啊,知道现在在哪儿吗。”被关宏宇指着骂的人转过脸,随意笑起来,表情放旷,身上警服即便整肃,都难遮盖江湖匪气。

“要我说,你都给铐在这儿了,还有脸说我?”那人低头,咬着冰棍,声响利落,十分紧凑,“你还别说,我就算溜须拍马,鞍前马后,迎合奉承,那也没违法乱纪。但看看你,你和你哥这俩气质,真叫一天差地别。哎老关,今天我刚抓住他那会儿,他就算长着这张脸吧,你要不给张嘴,亲口证明,我都不能信。真的,绝对不信呀,你还有这样一弟弟。”

关宏峰面无表情。

“你真是给你哥长脸。”对方笑起来,拱手,水里泼油。

“你他妈谁呀,什么姓名,我和我哥的事,关你屁事,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。”关宏宇闻言,身体前倾挣动铐锁,颜色变幻。字句迸裂出来,是真的恼怒了。

“你问姓名是吗?他叫周巡,是我下属。”身旁边,周巡刚要开口,关宏峰却忽然拉开椅子坐下,拢起衣服,抬头平视对方,“我和你的事情,是不关周巡的事,但你违法乱纪,被他抓住,就必须要关他的事。”关宏峰说完,侧过脸,望向周巡,“怎样,还站着呢。”他问,眉眼平淡,语调却犹如刀兵。

“来啦来啦,老关你别急啊,”周巡连忙坐下,翻开本子,开始笔录,“姓名。”

关宏宇却不说话。

“你今天要不说话,按照规程走,抓来的人里,你是最后一个做笔录。只要没突发事件,我们就能陪你一起耗,我不着急。周巡陪我,我如果不急,他同样不敢急,你掂量好,想清楚,到底准不准备张嘴开口。”关宏峰说话间,左手手里还捏住那根冰棍。说完后,他转过脸,却又递还给周巡,“给你,你连着吃完算了,他说的没错,我是不嗜甜,从不吃糖。”

“哎呀,那你怎么不早说。”周巡接过,却也不敢在审讯时吃了,只能拎去垃圾桶,干脆扔掉,“我这好几块钱呢,可贵。”

“说什么说,没可说的。”然而关宏峰回答。

关宏宇转开视线。

周巡扔完东西,走回来重新坐下,吸吸鼻子。口腔内,冰冷刺激的感觉还没消散,来回纠缠不休。他低下头,额发垂落,挡在眼前,看起来很有些油腻粘连。一旁,关宏峰说完话,靠回椅背,表情平静,望着关宏宇。

一片沉默寂静里,仿佛海底溺水,眼耳口鼻被彻底淹没,周巡陪着关宏峰,时钟咔咔啦啦走,和关宏宇枯坐了接近十分钟。十分钟过去,桌子那端,终于,关宏宇开口,张嘴第一句,他朝关宏峰喊:“哥。”

“现在我不是你哥,同样,你也不是我弟弟,”关宏峰听见,回答,随后望向周巡,“开始,接着再问。”周巡闻言扭头,望着关宏峰未曾改变的神色,瞬间有点发愣,手指忽然麻木。关宏峰波澜不惊,铁面锋利,这些他都不是第一次知道,但他又的确是第一次看见本就锋利的关宏峰如此锋利。

好像冰峰破裂,剖面尖锐光明,碎屑跌落。

“怎么,还是你也要我等你十分钟。”下一秒,关宏峰转过脸。

话语落地,周巡遂即反应过来。

片刻后,尘埃落定,问完问题,周巡收拾笔录,紧跟起身,看向依然坐着的关宏峰,“你这点儿回家吗?关队,要不我开车送你?”

关宏峰望着关宏宇,听见问话,视线偏转上移,却没有立即动作。然而周巡很有耐心,他歪着脊椎,靠在审讯桌旁,上下松弛平静,空气如水流逝。

这样半分钟过去,终于,关宏峰结束沉默,开口回答,“今晚轮我值班吧,随便找个谁换一下。我留着,和他单独待几分钟。你也别等我,不必管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。”

“哎哟,行啊这也,但老关你别徇私枉法啊。”周巡停顿几秒,笑起来,摇头晃脑,和关宏峰开玩笑,“到处摄像头呢。”说完,他拉开门,走出去。


房间只剩下两个人,空空荡荡。

关宏峰坐了会儿,随后起身,拉开座椅,几分钟过后他返回来,把一杯水放在关宏宇面前。杯底铿锵落座,声响坚硬冰冷。

关宏宇听见响动,抬头,拿眼睛漫不经心扫了下,接着他忽然笑起来,肩膀耸动摩擦,牵连手铐丁零当啷在响。随后,关宏宇抬起头,开口语气格外戏谑,问关宏峰:“这是怎样呀哥?现在终于变回你弟啦?”

关宏峰闻言,停顿几秒,身体仿佛转瞬僵硬,眼神深邃闪烁。然而最后,他低落脖颈,终于还是坐下去,伸手握住扶手。桌子另端,开水冒着腾腾白雾,审讯室却依然幽暗冰冷。而谈话还未开始,就像要难以为继,简直可笑要命。

关宏宇垂落视线。

“……哥,你说实话,我当真特别给你跌份掉价,是吗?”半晌过后,关宏宇张嘴,忽然又问,他的语调依然低沉压抑,却已经不是先前刻薄讥讽,咄咄逼人的口吻,“算起来,你在长丰任职两年,白天黑夜连轴相处,但你们同事竟然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弟弟。”关宏宇说着,靠住椅背。

桌子隔断其中,关宏峰望向对方。

“关宏宇,我不论你感觉你有多给我掉价,多么跌份,平心而论,你这两年也没给过我什么机会,能够让我朝同事介绍,我还有一个弟弟。”关宏峰抬起视线,实事求是,回答对方,面无表情,“何况在我这里,没有所谓掉价不掉价,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而不论你做得再对再错,都改变不了我们是亲兄弟的事实。”

“感情最终搁在您这儿,原来撇除掉血缘亲缘关系,我还就什么都不是,也不剩下了,对吗?”关宏宇听见,笑起来,轻轻摇头,“再好再坏,反正就只是是非对错。行啊哥,你这世界够简单的,挺轻松。”

他扬起下颌。

“你为给妈挣钱,赚医药费治疗费,天南地北,在武警不在武警,或者跑去做其它什么,我都可以接受,甚至支持,只要不是违法,”关宏峰很平静,纹丝不动,“无论如何,处事是都有底线的,我的底线在哪,你向来足够清楚,抓你审你,不是难为你,更和你是不是我弟,看不看得起你,毫无联系。”他说着,眼神骤然尖锐起来,“这件事你好好想想,想清楚。”

“得了,说这些这么多,归根结底,还是看不起我。”关宏宇偏过头,表情消逝,仰面闭上眼睛,“对了,关警官,顺便提醒一句,你不能总和我耗在这儿吧。我不倒卖贩卖盗版音像制品被强制拘留吗?你赶紧的,给我关进去吧。”他说完,终于不再开口。波澜回归平静。

关宏峰望着关宏宇。

关宏宇面前的那杯水已经凉透了。


关宏峰走到值班室时,伸手推门,结果一进去,看见早该离开的周巡正转动椅子,手脚不停,怀里还端碗面吃得稀里哗啦,脚翘在桌上调整方向。

“哎老关,出来不晚啊,这没几分钟呢还。我给你带了碗面,来来来,快吃。”周巡抬头,笑了,朝关宏峰扬手招呼,“你那油泼面,最喜欢的。当然了,不是那啥大唐宫啊,那地太远了,根本赶不过去,这你就凑合巷口的算。”

关宏峰站停在走廊,沉默片刻,走过去,“我刚才不是说了,你该干什么干什么,别管我吗?”他说完,停顿几秒,“还有,今晚值班室值班的呢?我和他换班去。”

“哎哟老关,关老师,你就别操心了,我已经和值班的换过了,”周巡闻言,挥挥手,仿佛毫不在意,“今晚这轮归我,你就别跟我再来争一遍,我们该值班值班,该回家回家,您趁热吃完这面,早点开我车,赶紧回家去吧。”

“你接连熬夜行吗?”关宏峰问。

“等等,这就纯属看不起了,老关。我周巡虽然声名依然欠佳,但能力还是不差的,不要诋毁呀。”周巡吃着说着,装出恼怒,潇洒挑起眉毛。

“也行吧,改天换我。”思考两秒,关宏峰点头,不再纠缠,“今天谢谢。”说完,他端起桌上另一碗面,伸手分开筷子。油泼面色泽艳丽。

“你弟呢,谈完给关进去了?”周巡低头,三下两下吃完,垃圾扔进桶里,“今天真算是开眼了,你可真能啊老关,大义灭亲。”

“知法犯法,违法乱纪,天潢贵胄也和庶民同罪,何况只是我弟。”关宏峰回答。

“大道理说得挺溜,和两年前一样,”周巡大笑,吃饱摸摸肚子,“单纯好奇啊,问你一句,你们兄弟关系到底算怎样?”他躺倒在椅子里,开口询问,表情好整以暇,“我感觉啊,你弟对你是不是心中有意见?那审讯时看你的眼神,那执拗锋利,跟看仇家似的。”

关宏峰闻言,手下凝滞。

“是吗,”他问,最终低头,“他从小就是这样。”



关宏宇见到关宏峰时,害怕要命,呼吸紊乱浮动,天彻底塌下,感觉无处可逃。然而即便如此,在看到关宏峰的第一个转瞬,关宏宇竟然还来得及抽空去想:他哥真好,他哥竟然信他。

废弃的地下车库寂静,摄像头形同虚设,午夜逢魔时分,魑魅魍魉纵横,他们兄弟在这里见面,天地不知,仿佛要去一起逃进荒野。那一刻关宏宇浑身颤抖,几乎疯掉,有一瞬间冲动地想将心剜出来拿给关宏峰看,给关宏峰看关宏宇真他妈没有杀人。

车库空荡,风也空荡,长驱直入,仿佛当胸穿过。

后来关宏宇走上去,勉强张嘴,却几近落泪,他死死盯着关宏峰说:“哥你信我,我真的没有杀人。”

关宏峰看了看他,沉默片刻,开口回答,“宏宇,哥一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。”



关宏峰感觉到关宏宇伸出手去,胳膊越过自己肩膀,玻璃窗外,青天白日,烟花次第爆裂的声音隔着层叠窗帘。停顿几秒,他开口道:“你疯了?想干什么。”

关宏宇闻言低头,垂落脖颈,仿佛想去看关宏峰。然而此时此刻,关宏峰背对着他,肩膀绷紧,犹如弓弦,关宏宇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。

关宏宇想了想,发觉自己想说:“我想说我喜欢你。”

他笑起来。

“哥你看到没,”上前一步,关宏宇转身,笑着问关宏峰,“刚才的烟花是不是非常漂亮。”

-fin-

*白日烟花,不合时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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