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韩叶]春秋

原著向,老叶退役后

送给@北落师门 提前祝阿哥生日快乐


兴欣夺冠后,叶修把自己捂在床上,闷头彻彻底底睡了两天,除了起床,不规律的吃几顿饭,什么也不搭理。

陈果觉察,很有些担心,魏琛多精明,看出来了,张口安慰她,尽管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。他说兴欣这一冠,老叶透支是大了,但他是谁?睡过这几天保准好。起来后,必然还是天上地下,唯我独尊。

魏琛的口气挺不羁,但胜在底气足,叼根烟,云遮雾绕地抽,颇有几分神通。陈果虽然不安宁,可望向对方,不知怎么,终归信了。信完之后放下心,这才反应过来,在他背上狠拍了一巴掌,把人赶出网吧,说怎么又抽烟?说了多少次了?要抽烟也可以,老规矩,外面去。

魏琛哀嚎一声,分辩道,咱可是夺冠的人!何况网游还挂着号呢!陈果却不买账,架势摆出来,夺冠怎么样?夺冠你也不比我大。

老板发了话,下属买账也得买,不买账也得买。魏琛一个大人精,老油条,嘴上过了一把瘾,很是顺水推舟,从善如流,捏着烟,笑嘻嘻跑出去了。头发冒油,背影故作萧索,顶住太阳,靠在马路边上。陈果看对方欢乐的样子,也笑了。

结果,事实证明,魏琛对叶修这个老朋友,秉性摸得果然很熟,游刃有余。两天后早晨,陈果正在前台,屏幕开了荣耀,就看见一个人,迎着光,松松垮垮挂了一件衬衫,站在网吧的门口,探头探脑蹭进来。他的嘴上含烟,烟没打燃,眉眼温淡,朝自己打了一个招呼。

多么似曾相识。

陈果抬起头,这几天的紧张、担忧,终于放下,只道:“怎么来了?”她问,一边竭力表现平静。可叶修多熟悉她,男人听见,笑了,把烟拿下,他回答:“老板好,”随后,继续说道,“老板,我想请一个假,该回家了。”

陈果听见,愣住,但一瞬间便明了了,反应过来,“好。”她答应,同时也清楚,没有不答应的理由。叶修行事总有道理,分别无非在他说,或者不。

叶修低下头,笑了一下,“……还要麻烦老板帮我开一场发布会了。”他说着,把烟放在指间,轻轻地,翻了一个花儿。依然灵动。

陈果沉默了几秒,“好好休息。”最后她回答,神情、口吻认真,表情坚定,让对面的叶修都不禁为之一怔。事实上,这句话之后,还有藏下的半句:等你再次回来。可这几个字在舌尖上,打了一个滚儿,却终究没有被说出。

陈果点了点头,整个人全身上下十分安静,看叶修转身离开,步幅自在、悠然。藏下的话她没有说,然而并不遗憾,她总有一股直觉,直觉这个男人,还会回来。

夏天才刚开头,蝉鸣在树梢浮动。


叶修订了机票,飞B市,几个小时。飞机落地前,他挨着飞机窗醒了过来,侧过脸,看见蓝天白云以下,远处车水马龙,川流不息,虽然白日无灯火,不比夜晚,但王城气魄,巍峨挺拔。

行李上,叶修没带什么,他十几年漂泊无定,转如飞蓬,早养成一无挂碍的习惯。从小时离开家门,流离颠沛,继而创立嘉世,又从嘉世出走,最后终于落定兴欣,万众瞩目,却又在夺冠之后,毅然退役,一场发布会,只说落叶归根,风雨归舟,到了回家的时候。这样的姿态,在外人看来洒脱、漂亮,惹人向往,可个中真正无奈、无言,却到底不能为他人所道。

叶修牵着一只轻飘的行李箱,方走出机场,便看见穿休闲西服,身姿挺拔的弟弟,孰料叶秋的眼睛也尖,抬头,一个刹那,也望住了他。随后招手,上前,拿住东西掂了掂,开口:“好轻,没带东西?”

叶修笑了,摇头:“要带的全带齐了,这是回家,你还想我拿点儿什么?”

叶秋听见,恍然,笑了。是,这是回家,家中应有尽有,他又要叶修多带什么呢?于是,想了清楚,叶秋点头,两人向外走去。此时,B市天气清朗,虽然夏日,可空中有风流动,也不燥热,细细体味,还有一份独到的生机,绿意葱茏。

窗外景色,对于叶秋,无法更加熟悉,可对于他离家出走多年的哥哥却并不亲切。叶修坐在副驾驶上,伸手,开了一线窗户,车高速行驶,风沿着缝隙挤入,发出呼啸,有刀锋一般的尖锐感。叶修看着,沉默几秒,随后,点了一只烟。

十几年中,他并非一次没有回到这座城市,B市是几朝古都,磅礴、雄浑,又沉厚,这份与生俱来的气质也的确映照在叶修身上,乍一看,仿佛并不明显,但却总归若隐若现,隐隐约约。

古人云:“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。”古人圣贤,言出必行。可叶修不是圣贤,这一句古话,怎么看,和他的行径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,挨不到边。“游必有方”,这个方到底是什么?对于叶修,答案了然,除了荣耀,不能再是其他。可是这个“方”,又是花了如此多的时间,如此久的努力,才终于被人认可,才不复再被看低。

气氛凝滞,叶秋感知到,十分敏锐,随后他抬起头,望向副驾驶上的人。叶修寡言,眉眼低沉,太不同寻常。虽然从小到大,相见几度,几乎屈指可数,但叶秋总可察觉,而且几乎从不错失这个大哥的心情。血浓于水,心心相印,大概就是如此。

他看见,叹了一口气,很轻很淡,几乎没有痕迹,之后,开口:“哥,没事的,事过境迁,你要安心,一切都好。”

叶修出走的伊始,父亲震怒,人仰马翻的日子,叶修是看不见了,叶秋却见过。可这不怎么说,人间世最厉害的就是时间,一切都可以平复,也可以治愈,更能够磨砺。百炼钢、绕指柔,皆然。不然,凭自己父亲的手腕、魄力,叶修再隐姓埋名,再藏匿行踪,老人家面前不过雕虫小技。一年两年,几年,真找不到他吗?十几年中,没一点儿办法将他拉回去吗?怎么可能。不可能的。

这点,叶修也明白,怎么不会?可明白,就更说不出什么,那份沉默就是无以回馈。选择了荣耀,他绝不后悔,可不后悔,是对这个“方”,而对父母,乃至于叶秋,叶修不是不懂事,他是愧疚的。年少气盛,热血沸腾,要开疆拓土,把万物收入囊中时,这份愧疚还无法感知,来不及发觉,可当所有风波渡过,沧海横流,要回头处,这点情绪最终破土,不依不饶,爬满心头。

他把烟放在车外,风刮过,卷走了浮灰,“爸妈最近都好?”叶修吸气,问着,嗓音有一点儿哑,还低沉,“……花花草草,老爷子弄的,也一样都好?”

叶秋回头,笑了,点了点头回答:“你放心,我说过了,一切都好。”



院子里有一树栀子花,香气浓郁,树下放着一把藤椅,椅子上久无人坐,空隙之间,有几朵小花,叶修看见,挠了挠头,想应该是风吹下的。

叶秋在他半步之前,拉着箱子,一进门,就向屋里喊:“妈,我接了哥回来了!”他的语气熟稔、自然,仿佛从始自终,叶修不过是出了一趟门,很短,只不过过了几天,就已经回来。

有脚步声,由远渐近,至于清晰。叶修看见母亲,十几年中,他从未见过家人。叶秋的确给自己看过一些照片,时不时地有一些回应,可那到底不同。正如古人写信,说“见信如晤”,又道“见字如面”。但实际,怎么会呢?终有区别。

叶秋打完招呼,就跑掉了,剩下自己哥哥一个人,不去掺合。进门前,叶修把手上的烟扔去垃圾桶,还低头拍了拍衣服。临行前,陈果嘟囔,埋怨他,怎么能穿着一身这样随便的衣服回家去,太不讲究。叶修也有迟疑,可最后,仍然作罢了,因为翻遍衣柜,他的东西也就几件,现在去买,又嫌太迟,就连尚在嘉世时,叶修的物件也是队员中最少的。这一点从没变过。

叶修望向母亲,她的鬓角细密,神态柔和,还是和记忆中一样,一如既往的美,仿佛一点不改。只是鬓角边有丝丝银发,缠绕着,遮不去。岁月无情,再美,再爱惜,也要留痕。

“妈,”他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,放在身侧,一字一句,认认真真开口,说道,“我回来了。”

“好,回来了。”她微笑,应到,一边张开手。叶修看见,走过去,也张开臂,同时被母亲揽入怀中。手在背上,停下几秒,拍了拍,力度很轻,呼吸扑在叶修脖子上,热热的,还有痒意。

“回来了,中午想吃什么?”片刻后,叶母放开,她抬起头,眼中的水汽未褪,依然润泽,叶修看见,生生顿了一下,随后,方才开口:“什么都行。”

“好,”她笑,一边伸手,呼噜了一把自己儿子的头发,“休息一下,去和你爸打招呼,他就在后院,书房里。”

叶修听见,不自觉地抿了一抿嘴,提起老爷子,那真是积威深重,不比他人。叶修平日里再狂妄,到了家,也要现出原形,还是该犯怵就犯怵,多年之后依然,一点儿也不含糊。

“怎么?还怕了?”谁知道,连亲妈也不放过自己,趁着机会还要调侃叶修,“他啊,这几年,脾气好多了去了,早不比以前。你的新闻,他不说,该看的,还是要看。去了,好好的说话,别怕。”母亲说完,安慰完,给了情报,摸摸他的肩膀,便往厨房走去,也不再回头。

留下来的,只剩叶修一个人,还兀自望书房兴叹。此时,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想抽根烟,舒缓一下。可是无奈,老爷子最不好这一口儿,想了想,叶修决定,识时务者为俊杰,要忍住,要忍耐。结果,正思考呢,转头,叶秋已经给他放完行李了,一出来,看见对方愁苦的样子,就料到一定是母亲打发哥哥去见老爷子了。

“嘿,报应来了。”叶秋说,眉目还挑了一挑,接着就看叶修脸上,苦闷更深一层,有点儿没精打采的。果然,一物降一物,叶修这样的,也只有老爷子这一类才震得了。于是叶秋也笑了,走过去,带着叶修穿过走廊,向后院走,一边说道:“你放心,哥,老爸不会打你的。”

叶修听见,扭过脸,破天荒地,狠瞪了对方一眼,有这样安慰人的吗?还不如妈呢!都安的是些什么心思?还提打,小时候一起被罚站,打手心,蹲马步还少吗?阴影啊,懂不懂!

叶秋当然懂,可这可是他哥,多难找到一次弱点啊,有这次没下次,不抓住时机小小报应一下,以后他就没机会了。

说话间,走廊行到尽头,后院开展,清风徐来,已到了两人面前。

“喏,”叶秋悄声,指了指,“看见没?正练字呢,”说完,收了目光,望了望叶修,“对了,才想起来,你的字那么丑,肯定一逃出去,就不好好写了,我看过,叶修两个字,就姓能见人。”

叶修被戳中短处,拧开身,挥手,把弟弟往前院赶,一叠声道:“走走走,趁早走,别留在哥这儿。”

叶秋一抬眉眼,识相,也不再打趣了,点点头,一边走,一边往下脱外套,这是准备下厨房,去帮着打下手了。


叶修停在门口,站了好一会儿,酝酿心情。天上,白云随意游走,干净、简洁,再低下脑袋,脑袋一片空白,干干净净,心情却仿佛打了结的绳子,结解不开,看着一点也不舒坦。

可叶修明白,结是在那儿,可这不是一个死结,解得开,再难,也有办法,也要去解,他应该这么做。而既然事情该做,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去,再难也要去,结果难以预料,也要去。

他想清楚,伸手,敲门。

“进来。”门内道,听这一个声音,硬朗低沉,不怒自威,中气十足,老爷子身体是真好,叶修想,叶秋没骗他。同时禁不住,心里泛出一丝自己都来不及觉察的笑意,脚踏着落地的话音,就进了书房。

老叶多年从军,戎马一生,虽然早已退休,却依然耳聪目明,反应敏锐,远超常人。早先门外响动,一丝一毫,他都收入耳中,只是一直没有吭声,手下笔尖随腕游走。

叶修进门,站了站,又回身把门关上,再扭过头,看见父亲,却已经搁下笔,身前宣纸在案,其上墨迹淋漓,未干。

“……爸,”他老老实实地背手,挺直脊柱,绷紧肩膀,整肃表情,深吸气,才真正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

老爷子依然低头看字,话他听见了,一字不差,声声入耳,可就是不抬头。

老爷子不动,叶修也不敢动,他继续安安稳稳站着,保持姿势,呼吸平稳。

就这么,两个人,过了十几分钟。叶修站了十几分钟,老叶也站了十几分钟,期间,父子俩一句交流也没有,唯一的声响,大概就是院外屋檐上,有猫远远地叫,细微,绵延不绝。

“还能站?”片刻,终于,对方抬起眼,瞥了叶修一下,开口问道。

“还,还行,”他顿了顿,回答,可接着,又想了想,咬咬牙,加道,“那个,爸,好多年没这么站了,比不上小时候了。”

老叶一怔,先是没表情,跟着,原本波澜不动的眼中起了一点儿暖色,“是吗,”他转过头,直视这个大儿子,“不仅站,字儿也没好好写吧。”

叶修赔笑,怎么一个二个都揪住这个不放啊,术业专攻,他承认,字是不行,乱得一塌糊涂,可他荣耀行啊。字他一辈子写不过王羲之,可王羲之打游戏,不也一定打不过他么。

但是这念头也就想想,打死他,他都不敢透一个字儿出来,不然别说老爷子眼里这点笑了,非得请出家法,好好抽他一顿。快奔三的人了,脱裤子跪在院里,被当场打屁股,叶修自觉自己还是要脸的。

“是,是的,”他点点头,认真检讨,“外面没人管,放松练习了,保证捡起来,以后也绝不再犯!”

老叶哦了一声:“哦,还想再犯呢?怎么,准备再跑个十几年?”

叶修一听,心道完蛋,太紧张了,竟然没注意措辞,连忙摇头,“没有没有,真的错了,没有下次,保证没有!”一边说,一边头摇的都要飞了。

老叶凝视他,许久之后,忽然,闷闷地笑了一下,很短、很浅,如风划过,可叶修清清楚楚,的确听到了。

“打的不错,”更久后,老爷子抬头,说,“有一股气势,看出来了。”

叶修愣在原地。

所以,怎么说来着?一切事情,都可以被时光平复。叶修听见,松下肩,他在飞机上,回程路上,都想了许久,唯独不敢想面前这一个景象。

一切事情到最后都会尽如人意,如果不尽如人意,就是未到尽头。



晚饭后,夜渐深了,叶修窝在床上,怀里抱着猫,一下一下,撸得正起劲儿,一边眼睛盯住电脑上的QQ界面,韩文清的头像,大漠孤烟,亮了。

出了书房,后来叶修才知道,先前房间里听见屋檐上的猫叫,那只不是野猫,是家里养的,他问叶秋,猫叫什么名字,叶秋回答,叫“红糖”,小名“糖儿”。

叶修听着,那最后悠扬的儿化音,抖了抖,又问对方,这名儿谁起的?为什么?

叶秋说,“妈起的啊,”至于为什么,指了指红糖说,“你看她这毛,妈说的,特别像云南老红糖的颜色,所以就定了。”

叶修凑过去,近了,看了老半天,皱眉,“这不就是褐色吗?一个普通至极的色儿,什么老红糖,哪儿跟哪儿啊。”

叶秋不乐意了,“什么褐色,你是不是色弱?你好好看啊。”他伸手,要抱红糖,结果猫不情不愿,倏地一下跳上了叶修肩膀,还低下腰蹭了蹭,叶修看见,哈哈大笑,说,“弟弟,七八九,嫌死狗,你看,你这把年纪了,猫也不搭理你。”

叶秋梗着脖子,伸长手回答,还是不抛弃不放弃地点,“你看,”他说着,“叶修你看,这不是?这不是隐隐约约有红色吗?喂!别逗了,你倒是看啊!”

叶修不看,叶修就扛着猫,一人一猫,说说笑笑,乐呵着回房间了。

叶秋特别生气,真正的,可没办法,老爷子吃完饭散步呢,不在,剩他一个人,实在压不住他哥了。


房间中,大漠孤烟一上线,过了没几秒,叶修的消息框就震动了,来了消息。

“到家了吧?”对方问,隔着千里万里,口气很平淡,看不出什么色彩。

“是,吃完饭了。”叶修把猫揣在怀里,腾出手打字儿。

“怎么样?”他回过去,对方又来,依然是问句,简洁干净,十分利落。

“说完了,被我家老头罚站二十多分钟,还逼着写了几张字儿,晚饭洗碗,”叶修一个一个字敲着,“嫌弃我字不好,有损家风,说真的,以后在老爷子眼底,每日三张纸,肯定少不了了。”

韩文清那边沉默,几分钟没有回应,叶修想了想,悄摸着点了根烟,还探头看看门外,说实在话,他能憋到现在,着实不容易,的确克制,下功夫了。

韩文清和他的事儿,叶秋知道一点,毕竟后来叶秋和自己来来往往,了解的清楚,不比家里的老人。回来前,叶秋还打电话,和他开玩笑,说要不一并说了吧,反正按你的性格、习惯,早晚要讲的。叶修听见,幸亏是电话,不然,差点儿没纠集一群人打死他。这能现在说吗?开玩笑。开玩笑也不行!要说了,别说离家出走,他被扫地出门也不一定!这是亲生兄弟吗?

至于老韩,韩文清倒是想陪他来B市,叶修沉浸考虑了几秒,摇头,没有同意。毕竟,十几年后的回家,说到底还是家事,且不说霸图那边需要老韩顾及,面前这一个结,解铃还需系铃人,叶修知道,他得自己,一个人,斟酌、解决。

正想着呢,消息又响了,话有点儿长,“要真如此,以后荣耀,你肯定是职业选手里字写的最好的。”

叶修笑了,立刻道:“哥不仅字,荣耀依然是打的最好的!”

这次,韩文清答的飞快,回他:“呵呵。”

至此,一句话后,两人各自收了讯息,各自关闭聊天窗口,那边韩文清估计去洗漱了,至于叶修,手上没停,继续摸着猫脖子,一边摸,一边叹气,说道:“……老韩呐。”

结果,转头没过几天,叶修便发现了,这个人啊,真禁不住念,一念,必要出事。对方不出,就是自己出,还出的猝不及防,几乎毫无准备。


韩文清没事儿,好好的,什么事儿没有,有的,是叶修。

那是晚上,吃了饭,家里要做酸梅汤备下消暑,老爷子出去,照常饭后百步走,叶秋忙着公司,就没回来,剩下叶修和母亲都在厨房,他洗碗,母亲煮汤。

锅里,梅子煮着,甜蜜的味道逐渐出来,热气弥漫,叶修闻见,吸了吸,觉得真香,随后,就听见一边,母亲忽然开口问道:“叶修,你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?”

“咣当”一声,叶修回头,愣在当场,一边愣,一边想:他自己什么没说,母亲是怎么知道的?肯定不是叶秋,因为那天叶秋提起,只是顺嘴,真开玩笑。更不可能是其他人,除了沐橙,别人还没叶秋知道的多,然而想了想,又思索,想的再多,也无用了,反正当下这个情景,说什么也没办法了,就算母亲是诈他,现在也诈出来了。碗都脱手滑水槽了,还辩什么呢。

叶修,荣耀四大战术师之一,多么狡猾、狡黠的人啊,在游戏里,战场上,耍别人耍得团转,小菜一碟。可回到了家,该是儿子就是儿子,外面多风光,关起门一样的,在母亲面前,全现原形。

叶修沉默了几秒。他想,还瞒吗?看是没必要了,至少对母亲。说真的,母子连心,心灵感应,是不信也要信了,不然,她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呢?

对方看见叶修这样,轻轻地,笑了一下,倒不惊讶,很平静,一边把勺子舀了一点汤,尝了,又加了一点红糖,“放心,说不说,都随你,我只是猜到了,问一句。”

这边叶修洗完了碗,擦干手,停了停,从裤子口袋掏出了一个钱包,特别旧,款式也老,随后从身份证下面摸了摸,抽出一张卡片,递到母亲面前,指了指,“背面,就是那个。”

这张卡是几年前,联盟推广,照着每个战队的人气角色与操控者,正反面各一打印,出的一套套卡。谁都是这个模式,唯独一叶知秋,斗神,两面全是角色,因为叶修不出面。递给母亲的那一张,就是大漠孤烟,反面,便是韩文清。卡片覆膜,可依然不太清晰了,毕竟有了年岁。春去秋来,挥不开刻痕。

其实叶修挺不好意思的,他不用手机,许多别人有的照片他全没有,最近虽然有了手机,可自己一不照相,二也没见几次韩文清,母亲现在问人,他总不好上网去现搜对方的照片吧?那也太没面子了。一打眼看上去,哪像谈恋爱的。

母亲端详了下,点点头,把卡片还给叶修,说道:“面相看上去比你年轻。”

叶修忙解释,“不是!这几年前出的卡了,看上去好像比我小,事实上年纪和我差不多的,要细算,还比我大了几个月。”

母亲笑了,“年纪差不多?”叶修收了卡,嘴上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确认。

“气势很足,”对方说,“这一点和你爸有些像,都硬朗得很。说不准,有一天可以气味相投。”


洗了碗,洗了澡,叶修第一次,在回家后大晚上跑了出去,攥着电话。走到外面,上了大街,街上人不多,他划开页面,沿着灌丛,慢慢地走。一边走一边找出韩文清,在润润的,橙黄色的灯光下,打出电话。

电话响了两声,被接起来,对面有人沉沉问他,“怎么了?”

叶修听见,停顿,回:“被发现了。”这一句话,没头没脑,主谓宾,三个缺了俩。谁被发现了?谁发现了?发现了什么?给寻常人,任何一个,一定不懂,可韩文清,韩文清听叶修,再简洁,再语焉不详,再省略,他全都懂。

对方也沉默了几秒,极罕见的,随后,韩文清又道:“我飞过来。”

他不问是怎么知道的,也不问要怎么办,他直接说:我来。因为韩文清明白,无论要怎么解决,这一件事他都必须站在叶修的身边,正如终有一日,叶修也会站在他的身边一样。

“不用,”可是对方回他,“现在还不必,但别担心,老韩,有一天会的,那天你可要来。”

千里之外,韩文清握住手机,站在训练室外的窗边,展开眉目,笑了,接着,他点了一点头,向叶修说:“好。”

他和叶修站在一起,并肩已经十年,风风雨雨,走过春秋,全部共同渡过。这十年是,以后十年,下个十年,还是依然。



韩文清还是来了B市,在一个星期后,不是全为了私事,也算是为了公事。

再见面,对方面色明朗,已然比比赛前后好了不少,叶修约了他,两个人在颐和园,湖水绕岸,波光粼粼。

“老韩。”韩文清靠近湖,没几步就被对方认了出来,叶修朝他挥手,面带笑容,眼睛被光闪的,快睁不开了。

韩文清看见,立刻走了过去,他昨日飞机刚到,今日就和对方见面,不嫌太早,只嫌太迟。

“穿的真有范儿。”走近,叶修上下打量一番,称赞道。孰料韩文清不理,握住他手,就往前走去,一步一步。

“国际赛老冯给你下邀请了吧,”叶修边走,开口,问道,“听说你还不愿出山,有困难啊。”

“为了霸图。”韩文清回答,其实,对叶修,这也不算什么回答,他的答案,他都清楚,不必说,“你呢?还说我?你不也一样。冯主席为了让你领队,焦头烂额,国家竞技总局都下通知了。”

“他撬不动我,就打老爷子的主意,你说,怎么心都这么黑呢?好不容易回家了,落叶归根,可以忠孝两全,没几天又要给我踢出去,还美其名曰为国争光。我家老爷子受得了这个名头吗?这不,飞苏黎世,航班已经定下来了。”叶修说完,侧头,盈盈笑着,望向身边韩文清。

“欢迎回来。”对方了然,停顿几秒,转面,眼睛直视对方,轻声说道。

“挺讨人嫌的,又回来了。”叶修抬头,“以后多指教啊,老韩。”

男人点点头,眉目整肃,眸子里,却有深藏的暖意。他回答:“一如既往。”

两个人说完,同步,向前,松松垮垮地握着手,迎着阳光、湖水。如果要把人生比作春秋,他们彼此,都是各自生命中浓墨重彩的颜色,避不开,也不必避。

从容不迫,一如既往。

1.院子里的栀子花,来自阿哥《风雨归舟》中老叶家私设,特此注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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