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池震/陆离]如意 1

“一场四人对谈游戏”


“我们为什么要玩这个。”

温妙玲说,“换个行吗?太老套了。”

“老套有老套的意义,套路是人心嘛,”郑世杰说,“既然现在你没事,我没事,队长没事,震哥也没事。挺好的,随便玩玩。”

“停电了。”陆离说。

“电路故障,啊,你修得好吗?又修不好。术业专攻,那就安静等着玩游戏呗,”池震说,故意把手机屏幕对着陆离摇摆了下,戏谑地“嘿嘿”笑了两声。光线斑驳,在阴影覆盖里,陆离缓慢交握双手,阴晴不定地望他。

“纸牌好啦,”郑世杰却已经把牌洗清楚,摞列成一叠,“牌就这,抽到牌面最大的问最小的一个问题,那个,遵守规定,大家都不许耍赖啊。”他道,随即飞快地掠了一眼人,动作小心翼翼又谨慎,孰料“人”却没立刻看他,“…这个游戏,”半晌沉默,“三个人,两个人也能玩。”陆离说,毫无波澜地抬起视线。

“喂,你这就没意思了吧。”斜对角,池震翘起腿,把屏幕重新对着向了人,“集体活动交流情感,怎么这么没趣啊。”屏幕璀璨,陆离下意识地躲避,皱眉,他听见对方说“没趣”,刚想要说“怎么了?我就是这么没趣”,谁想下一秒,“黑灯瞎火,就是个游戏嘛,”池震却突然偏了偏脑袋,眨眼睛看他,“陆队,随便玩玩?”

人笑道。

对方轮廓模糊。几秒钟后,陆离突然弯腰,“我摸了。”抽掉第一张牌。

“哎,这就对啦,那我第二个。”池震乐滋滋地“啧”了声,颜色好整以暇。“震哥,你等等我…”郑世杰见状,愣住了,他想要说“震哥,你等我顺时针先抽牌啊”,却终究没能够来得及。温妙玲继续不以为意地摸了第三张,“哦,还可以哦。”她说。他剩在最后。

“来了啊,”所有人抽完,池震笑眯眯地扬起下颌,敲了敲玻璃边缘,舔嘴唇,“翻牌,准备,一二三。”

郑世杰立刻凑过去看别人,“靠!”

“震哥,大王啊?”难以置信。

“运气好,运气好啊纯属,承让承让。”池震弯着眼睛,乱七八糟地歪在椅背里,眼尾纹路皱起来,线条罕见的锐利,“你们谁最小啊?”

“我吧。”

一个声音说,语气陈述,平淡又坚硬冷漠,一张黑桃3被人滑出来,摩擦轻微。陆离没什么表情地抬起视线,“问吧,你想要问什么?”

“哟,陆离?”池震转瞬就乐了,“这真是机会难得,千载难逢啊。”继而气定神闲地鼓掌,“你说,我是不是得趁此机会,好好刁难你一把?”

“看你问什么了。”

人说,依然不动声色。

情势如此,郑世杰端着下巴看两个人,像只惊疑不定又兴趣盎然的仓鼠;温妙玲见状,摇了摇头,嫌弃,“幼稚。”撇嘴。下个转瞬,池震歪脑袋望了望人,手撑住下颌,眨着眼睛嘟嘴,轮廓却在稀薄又聚集的屏幕光源中显得尤为尖锐;一桌之隔,陆离毫无闪避地凝视他,像是在沉默着等待袭来一柄剑、一把刀,或者是一颗子弹。

“你是不是真不喜欢我啊?”

下一秒,人问。

他忽然抱起手臂。

“…什,什么?”陆离一直绷紧的肩膀僵硬了一刻。这是意料之外,他应激性地惯例蹙起眉头,唇角变得疑惑又锋利,仿佛出鞘的剑,“你说…”继而又煞尾,“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。”下个刹那,他把句子换成了陈述句。

“嗯哼。”池震笑起来,“愿赌服输,不许耍赖啊。”强调。

“你问这个?”陆离却重复了一遍,警惕、莫名其妙又琢磨不定地看他,“为什么?你想干嘛?”

“哎,注意一下,这轮是我问你问题,怎么还能喧宾夺主了?”对方随即截断道,风轻云淡,“还有,你管我愿意问什么呢?”

陆离沉默。

池震望着人,气定神闲。

然而,只是几秒钟后,很快,“哼,”陆离忽然笑了笑,气声,神情莫辨,弯起来的嘴角像个鱼钩,“你觉得呢?”他说,没有迟疑,“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吧。”

气氛冰冷。

“…鸡蛋仔,”郑世杰听见,在旁边藏着挑眉吐了吐舌头,但没料到他连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平复,下一刻,池震却已经突然喊了自己一声,“你师哥这个,应该算个反问还是设问?”对方道,颜色轻薄,可视线丝毫没有偏转,“按照游戏规矩,这也能算个答案?”

“算吗,鸡蛋仔?”

陆离却转过脸。

郑世杰愣了,这该怎么回答?结果他还没张嘴,“回答嘛,答案自在人心,既然陆队回答了不就行了?废话真多,”温妙玲却早已继续伸手摸掉下一张牌,“你是真没自知之明?折腾。下一轮。”

“喂,玩儿套路,看我新来好欺负是不是?”池震弹了弹他喝水的玻璃杯,好像抱怨,居然就探身摸了第二张,“凑起来欺负人。”

“是谁吵着要玩?”温妙玲笑道。

“是我是我,”池震架势懒散地举起胳膊,叹了口气,投降似的,“我们几个里你最好看,好看占理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郑世杰不敢说话,默不吭声地等陆离拿了第三张,又是最后一个。

“第二轮。”问题问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,但池震表情仍然是笑眯眯的,半躺在靠椅里,习惯性地拿手摩挲嘴唇,反复,“一二三,翻。”

他是一张红桃8。

“啧,不上不下啊。”

“我应该是最大吧,”紧随其后,另一边陆离已经说,声音几乎没有起伏,“A,有谁更大的吗?”他问完,不出意料没人搭腔,又转头看了眼,“鸡蛋仔是吧?”

“师哥手下留情!”郑世杰急忙喊,“不是,是嘴下…”“上次那个案子的报告你还没交,准备什么时候交,明天早晨?”孰料下个瞬间,陆离望着他眼睛,骨节清晰的手停在桌面上,毫无犹豫地问,“现在停电,我就不让你凌晨立刻给我了。”

人愣了半晌。

“这算是个问题吗?”

他下意识地侧脸看池震,颜色茫然。“怎么说来着?答案自在人心。”池震说,随手揉了揉对方肩膀,“问题也是。”

然而郑世杰终究没有什么选择,答案只能是“心领神会”的那一个,“我…我明早,”他哼哼唧唧了会,“师哥我明早就交。”

陆离点了点头,嗯了声。

“下一轮吧。”


温妙玲意兴阑珊地看了看人,“问什么啊,硬问?”她百无聊赖地把牌翻了个面,翘腿发愁,“不是我说,我真没兴趣。”

“哎,温老师别嘛,你随便问问呢?保不准多问几个就问出兴趣了不是?”池震听见,眨了眨眼睛,引诱似的把半个身体压在玻璃桌面,托腮,前倾望向对方,“温老师,您慢慢想,别着急真的,我对您特有耐心。”

“什么心?别有用心?”

温妙玲笑道。

“嘿,您这就贬低自己啦,”一张纸戳破,人笑里藏刀,“最起码也是钦慕、敬佩之心,须眉之中的巾帼啊。”池震却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捧人。

桌子半边聊得乱七八糟又刀光剑影、插科打诨;另个半边,郑世杰却试探又小心谨慎地看了眼陆离,这种场面,他真怕人等得不耐烦要发脾气——毕竟游戏还是自己撺掇玩的,“…师,师哥?”别无选择,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说。然而夜幕太黑,无论什么人看什么都看不清晰,陆离只剩下个剪影,双臂环抱。

“你能靠谱说话吗?”

下一秒,温妙玲却问。

“能啊,那必须的,我说话态度一向真诚。”池震闻言,勉强端正坐姿,随即弯起眼睛,“尤其对这么智慧又漂亮的女性,尊重是最起码的。”

“好。”他说完,人点了点头,池震笑眯眯的,她也是笑眯眯的,“问问题么,我问完了。”

“您再多问几个?”池震道。

“还问?”她说。

“看你运气了。”

话音未落,池震还想继续说什么,结果猝不及防,窗外骤然之间响起几声霹雳,乌云翻卷,没几秒钟,暴雨竟然已经落下来,凉气吹进窗户,发出“呜呜”的尖哨音,“啊呀,这下检修起来更麻烦了,”郑世杰见状,懊恼地感叹了声,“明天早晨以前要能来电才见了鬼。”

“怎么,不想交报告了?”

陆离听见,突问,语气平淡。

对方猛然愣了下,“不,不是啊,师哥我,”下个刹那,立刻慌乱起来,“我没有,我真没有!我就是…”

“我靠,”池震津津有味地看了会戏,孰料后来察觉陆离计较是认真的,郑世杰也是认真惶恐了,“人家就是感慨一句,我说,你能不能不这么逼人啊,”也服气了,“断电,哎大哥,你非要人硬写报告,那你给人擎蜡烛啊?”

“红袖添香?”温妙玲飞仙似来了句。

陆离转头看她。

“玩笑嘛,这么认真?”她打趣。

“来来,”池震鼓了鼓手掌,掌声与雷声交织清脆,把人注意重新拿了下来,“你啊,”伸手点郑世杰,“说好来电明早交,”继续是陆离,“就是明早的事情。下一轮。”

陆离看他。

“是你说让他明早交的。”

池震也看了他几秒,“看我干嘛?”

他摸了第一张。

“你可以少说几句话,不会死。”对面人漠然蹦了句,拿掉第二张,纸牌又凉又薄。但手还没来得及抽回,斜对角的人突然就抻长胳膊,用纸牌敲了敲他的指尖,“嘿嘿。”继而莫名其妙地笑得露出牙齿。

“你干什么?”

陆离手僵在原地。

“…我认真的,你松会儿弦呗,就玩个游戏还见缝插针记挂工作,这么苦大仇深的。”池震道,半俯身凑过去弯腰,语气很轻,胳膊肘撑在桌旁边缘,“看把人家小孩吓得,嗯?战战兢兢如履薄冰,太不容易了,话都不敢多说。”说完,他停顿一秒坐回去,重新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,“笑一个?”

陆离抬起眼睛。

“啊,好好,不笑也行,不笑也行。”人舔了舔嘴唇,“你高兴就行。”

说话间,剩下两个人也拿完了,牌都翻开,等着针锋相对、剑拔弩张的另两个人,池震掀了东西,“哎呀,又是手气不好。”陆离下意识去扫了眼,“你们谁大?”他把红心10扔回牌堆。

“我我,终于轮到我了。”郑世杰兴高采烈地攥手,“那个,震哥。”

对面,被喊“震哥”的人狐狸一样笑着望他,“不拘谨,随便问啊,”故意提醒道,“我跟某些人不一样,有问必答。”

郑世杰反射性地瞟了陆离一下。

继而缓慢挪近旁边。

“那个,震哥,”他低了低头,眨眼睛,几乎要看不见嘴唇在动,“唐突震哥了,就是什么时候能,这个,您再抽空带我去次您酒吧喝个酒,呗?不是刻意恭维啊,是您酒吧气氛真特好。”

池震听见,意料之外地顿了顿,偏脸。人满面殷勤,试探地望他。

“…就这事儿?”他想笑,嘴角刚弯起点,反应过来后又抿住,“嗨,就这事儿…”才要继续,“鸡蛋仔,你要问人什么事情见不得人,非要鬼鬼祟祟讲话这么小声,”一个声音已经响起来,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中,“说出来听听。”

郑世杰人身形一定。

“哎,别啊,他已经说完,这个时候该我回答了。”结果池震却拍了拍人肩膀,提先一步,伸手捞过对方脖颈,继而俯身,“哥的场子,啊,你随便来——看中喜欢想喊谁陪你聊天呢,跟我说一声,人都是哥的,喊谁去谁;不要想花钱,喝酒跳舞在这地盘还能让你出钱吗?一千块钱以下账单就免费了,万一不小心喝到一千块钱以上。”他做了个手势,“八折。”

郑世杰转过脸,难以置信,“真,真的?”

“真的?当然是真的了,”池震笑起来,抚慰似的摸了摸人胸口,“哥差赚你这千把块钱吗?”移过视线。

陆离毫无避讳地盯着他。

“记好了,喜欢谁,人都是哥的。”他说,表情暧昧,最后一句恢复了声音。

松手。

“你刚说什么东西是不是你的?”

“什么就东西不东西,”池震听见,摊开手臂架在扶手上,“说话这么难听,是人啊大佬,”不仅懒散,还笑得似是而非的挑衅,“我们店里姑娘我派工资,当然是听我话啦。”

“我店里姑娘”,对方说得极富掌控欲,平常又不以为然。陆离闻言,却莫名其妙地就愣了下。他想起池震左右逢源,半躺在流光溢彩的c型沙发与女孩堆中。

“…怎么,”人笑,“说‘我姑娘’也不行啊?”

陆离沉默了会。

“抱歉,”紧接着,他忽然说,表情仿佛断裂了帧,“我没听清。”

郑世杰有些惊诧又讶异地看陆离,又看池震,陆离垂下视线。温妙玲探手摸牌,刚掀开半张,“哎,那什么,问个问题,”她身边,池震骤然歪来半个椅子,“嘎吱”一声,只剩三只不锈钢凳脚撑在地面,“私人性质,星期六有空吗?”

“空?”温妙玲似笑非笑,“你多大牌啊?”

“那,这个样,我要是比你大,你就说喽?”

池震问,“不是最大也说?”

“看你运气啊。”

人笑道。

他把牌翻出来,动作斟酌却又像漫不经心,蓝纹底面让电闪雷鸣照亮,几乎亮得快要流淌融化。结果下一刻,光转瞬黯淡,她看见,耸了耸肩,头发落下去,“可惜哦,”她摊开,“比你大啊。”

“哦?我也是。”郑世杰道,“还比你们俩都大。风水轮流转啊又该我…”

“该我了。”

陆离漠然地截断他。

池震听见,笑依然是惯例的笑,睫毛投落小片阴影,伴随笑意稍微颤抖,仿佛又薄又脆的浮冰,“完蛋了,惹麻烦栽陆队手上了这次。”他像是打趣,“问什么?有问必答啊。”

人说,可对面人却没继续。陆离不说话,窗户外霹雳交错,仿佛玻璃摔碎了,留下蛛网似的密集裂痕。郑世杰看着陆离——现在很多年已经过去了,但他始终如很多年前,很多时候毫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——他看着人,好像水族馆里隔着玻璃、海藻珊瑚看一条沉默的波光粼粼的鱼;然而另半张桌子,温妙玲却很轻松,饶有兴趣又浑不在意,她捏着自己那张牌捏了几下,抬起头瞟人,快折出痕迹时突然换手,揪了张餐巾纸叠千纸鹤。

池震望向对方。

“我…”但只大概不久,陆离就移开了视线,“我能不能弃权不问。”郑世杰猛地愣了下,陆离是在问他,他没有看池震,温妙玲叠着千纸鹤环顾桌面。

池震还是在看陆离。

“我。”郑世杰想说“我不知道”,毕竟从来没人这样要求过,或者“随便你吧师哥,你想怎么折腾都成”,他在两个答案里犹豫,孰料还没斟酌出来,陆离却又已经重新转过了头,“还是换你问我?”

人听见,笑起来。

“我…”又停下去。

“又不是我最大,”几秒钟后,池震漫不经意地说,缓慢向后靠去,将背逐渐压紧靠椅,“要我问干什么?至于嘛。”他伸了个懒腰,口吻戏谑,“不想问就不问呗,搞得这么为难。知道你不喜欢我啦,你非不想问也没人逼你啊。”

陆离闻言,微不可见地动了下,难以察觉,嘴唇犹如蝴蝶颤抖翅膀。

“你…”

他说。

下一刻,灯管忽然渐次地响起电流声。

亮如白昼。


“嗯?”

郑世杰顿了下,“来电啦?”

“好嘛,你报告凌晨能交了。”温妙玲起身,把凳子挪回桌下,拍了拍人肩膀,“这施工队抢修得不错啊,够争分夺秒的。”

雨还在落,池震也站起身。

“…你刚想问什么,”他插着兜擦过桌椅,毫无防备,之前默不吭声的陆离竟然握住了人手臂,“问啊。”

对方凝视了人一会儿,“你问我啊?”随即扬起下颌弯了弯嘴,“你先说你想问什么啊。”

陆离眨了眨眼睛。

他沉默等着,等了很久,“嘁,真没意思,”又或者只是几秒钟,“这么计较,小气鬼。”池震笑道,手依然停在裤兜里,继续七颠八倒地扭了扭腰,陆离像要握不住他了似的,“不说算啦。”

“你其实没那么讨厌我。”

孰料下个刹那,一句话飘过来。

“你这是个陈述句吗?”叶子落在湖里,涟漪泛起波澜,“我怎么听起来像个问句?”

但陆离没有纠缠。

“你的。”

池震侧过半个身体,“我?”他说,人颜色平静。

忽然又笑。

“…你猜啊。”

继而擦过陆离。

“你猜出来我就告诉你。”

 @森梨魚 写了就不压了

新年气象,前程似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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